青柳诊所手记(44)
还不到八月份,园子里种的很多西红柿都成熟了。今年的梨和苹果都是硕果累累,但李子树几乎没有结果。阿里医生真是个眼尖的人啊,有一天他居然在层层叠叠的叶子下面找到了三颗李子,金黄色的!他如获至宝地捧到我们面前,一人一颗。我们就像举杯一样,将各自的李子互相碰了碰,然后洗也没洗,就吃下去了。此情此景让我觉得很感动,感觉不是三个医生在一起举杯,而是三个园丁在一起庆祝大丰收。
这个月的确是个丰足的月份。C给我们带来了一大箱新鲜的黑莓,昨天一个小女孩给我们带来了两盒新摘的蓝莓。 10天前我们在诊所开了一个中医聚会,邀请了差不多20个医生或健康领域的同道们聚集一堂,他们每个人都教给了我们那么多知识和智慧。J甚至还给我们带来了当归苗和决明子苗…..
夏天大多数人都去度假去了,诊所也相对清静一些。我也发现现在来找我的病人比较有特色了,而那些比较“正常”的都去找大师兄了。他给人治疗时几乎就不说什么话。他常常说他的手就是他的嘴。只要是他的手在人家的身上推拿,对方常常能感受到他的信息,他的能量。高人啊!
而喜欢来找我的人,明显是有些不一样的。不一样表现在哪里呢?比如,这个西人患者,他自己没有来看病,却让他的太太来,而且交代她给我带上一首诗,算是对我上次写的短诗“青柳悟”的一个回赠:(左边阴,右边阳/中间是一座桥/含笑坐在桥上的是光/一言不语)“阴和阳,也许并不总是平衡/就如一个钟摆/循环不息”。这让我想起了古时候文人赠诗互答的情景,很有趣啊。
另外一个沉静寡言的年轻人,几乎什么问题都没有,他来找我,我问他他的主诉是什么,他首先说的就是:“我想跟你谈谈你写的那首诗……”
我给他针灸和拔罐时,他几乎没有什么反应,但只要跟他一聊到人生、哲学、庄子、老子,他的眼睛就炯炯发亮起来。
我也没想到我上次写的那首短诗,竟然引起了那么多的评论。很多人说它太阴暗了,也有些人说它深刻,少数人说它好玩……
更有一个患者惊慌地问我:安娜医生一切都好吗?我有些担心….
担心什么呢?就因为我的诗歌里提到了一个“死”字?可见,这个死的概念,不仅仅是东方人忌讳,连西方人也尽量回避啊。然而,人生无常,如果不把这个死字看穿,你又如何能够活得潇洒?
这天晚上被叫去医院给一个晚期癌症病人治疗。她已经在安宁疗护了。我和大师兄在诊所忙了一天,已经很累了,但还是决定去看看有什么我们能够帮她做的。
到医院时已经晚上八点半左右了,安宁疗护病房周围一片静悄悄。我们以前并不认得这个病人。走进房间前,我想象的是一个瘦成皮包骨、病恹恹躺在床上,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虚弱无力的患者,却不料那个笑吟吟站在门口迎接我们的中年妇女竟然就是她。她看上去精神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病态啊。
我给她针灸,大师兄给她推拿。他们说重症病人病气最重的地方就是脚,但大师兄一上去就开始按摩她的脚,连手套也不戴。我们一边工作,对方一边开着玩笑:“我是个好人啊,也很守纪律,我健康饮食,我经常锻炼,家庭也很美满,我样样都好,为什么还会得这该死的癌症呢?医生说得我这种癌症的机率是微乎其微,但偏偏就被我摊上了?而且是最有侵略性的那种?命运真是不公平啊。”她笑着摇头。“是啊,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,”我也笑着答。
我给她做气功观想时,她隔壁床的西人也在微笑着探头探脑,我就邀请她跟我们一起做观想。
临别前,我们给隔壁床的西人也稍微治疗了一下。她握着我的手舍不得放开,问:“我很快就要去临终关怀了,你们还能来看我吗?”
大师兄和我都点头。我加上一句:“我还会带上一只桶子用中药水来给你泡脚。”
我不知道我们到底帮到她们多少,但走的时候,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真挚平和的笑容,我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们眼中的不舍。
平常我都是九点就睡觉的,这天晚上,我到深夜才上床。闭上眼睛,我的脑子里想的不是死这个字,而是泰戈尔的诗歌: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世界以痛吻我,要我报之以歌…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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